若羌县城的清晨带着沙漠特有的干燥气息。林远山站在招待所二楼的窗前，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阳光给它们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边缘。他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满了细沙和骆驼粪混合的独特气味。
"远山，你看这玩意儿能吃吗？"王胖子捏着一块黄褐色的馕饼，皱着眉头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闻着跟放了三个月的臭袜子似的。"
林远山转过身，嘴角微微上扬："那是新疆特有的沙枣馕，用沙枣粉和面做的，越嚼越香。"他接过馕饼掰下一块放进嘴里，面粉的焦香和沙枣的甜味立刻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王胖子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嘿！还真不赖！"他三两口就把剩下的馕饼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
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几个维吾尔族老人正围坐在葡萄架下喝茶。林远山抓起背包："走，下去打听打听。"
招待所的小院里，葡萄藤在木架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一位头戴花帽、留着雪白胡须的老人正在用铜壶煮茶，茶香混合着薄荷的清凉气息飘散在空气中。
"亚克西姆赛斯（你好）。"林远山用刚学会的维吾尔语问候道。
老人抬起头，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亚克西，汉族巴郎子（小伙子）。"他指了指身边的木凳，"坐下喝茶。"
林远山和王胖子坐下来，老人给他们各倒了一碗砖茶。茶水呈琥珀色，上面漂浮着几片薄荷叶。王胖子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立刻被烫得直吐舌头。
"慢点喝，"老人笑着说，"沙漠里的茶要小口品。"他说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但足够清晰。
"老阿达（大叔），我们听说罗布泊那边有些古老的遗迹？"林远山试探性地问道。
老人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他放下茶碗，用粗糙的手指在桌面上画了几个圈："你们要去魔鬼城？"
王胖子凑过来："什么魔鬼城？我们是想找——"
林远山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接过话头："我们是对西域历史感兴趣的学者，听说那里有些古代建筑。"
老人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包莫合烟，慢条斯理地卷起来："三十年前，我跟着勘探队去过那里。"他点燃烟卷，深深吸了一口，"白天安静得像坟墓，晚上却能听见地底下有驼铃声。"
王胖子的眼睛瞪得溜圆："真的假的？"
"胖子！"林远山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转向老人，"您能详细说说吗？"
老人吐出一口烟圈，目光变得悠远："那里有一片风化岩群，形状像宫殿废墟。但奇怪的是，每次沙暴过后，岩石的位置都会变化。"他压低声音，"我亲眼见过一座沙丘在一夜之间移动了十几米，就像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推着它走。"
林远山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和一张卫星地图："您能指出大概的位置吗？"
老人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最后用烟头在地图上烧了个小洞："就在这一带。不过现在去太危险，黑风暴季节快到了。"
"我们需要个向导，"林远山说，"您认识可靠的人吗？"
老人沉思片刻："我孙子阿迪力，放骆驼的好手，熟悉那片沙漠。"他站起身，"明天我带他来见你们。"
当晚，林远山在招待所昏暗的灯光下研究着地图。王胖子躺在床上啃着哈密瓜，汁水顺着下巴滴到胸脯上。
"远山，你真信那老头说的？地底下有驼铃声？"王胖子含糊不清地问。
林远山头也不抬："罗布泊地区地质结构特殊，风声在岩缝中会产生各种奇怪的回响。"他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不过移动的沙丘确实值得注意，可能是地下有空洞导致表层沙粒滑动。"
"要我说，直接杀过去挖就完了，"王胖子把瓜皮扔进垃圾桶，"管它什么魔鬼不魔鬼的。"
"在沙漠里莽撞等于自杀，"林远山合上地图，"明天见到向导后，我们得准备足够的物资。罗布泊不是普通沙漠，它是死亡之海。"
第二天清晨，老人带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维吾尔族青年来到招待所。阿迪力身材精瘦，皮肤被晒得黝黑，眼睛像鹰一样锐利。
"五千块，带你们去魔鬼城，再带回来。"阿迪力开门见山地说，汉语比爷爷流利许多，"不保证找到什么宝藏。"
林远山伸出手："成交。我们需要准备些什么？"
"骆驼、水、食物、绳索，"阿迪力掰着手指数道，"还有运气。最近沙暴很多。"
接下来的两天，团队忙着采购装备。林远山特意买了几包砖茶和干果作为礼物——在沙漠里，良好的关系有时比装备更重要。王胖子则对集市上的烤包子情有独钟，每天都要吃上五六个。
"这玩意儿叫萨木萨，"他满嘴油光地对林远山说，"比北京包子香多了！"
出发那天，天空呈现出罕见的湛蓝色。六头双峰骆驼驮着物资，在阿迪力的吆喝下排成一列。林远山检查了随身装备：军用指南针、绳索、水壶、相机，还有祖父传下来的那本《撼龙经》——一本关于风水堪舆的古籍。
"出发！"阿迪力挥动鞭子，骆驼队缓缓向沙漠深处进发。
起初的路程还算顺利。骆驼踩着松软的沙地，留下深深的脚印。中午时分，阿迪力选了一处背风的沙丘停下休息。
"吃午饭，"他说着从行囊里取出几个纸包，"库麦琪（沙漠烤饼）。"
王胖子迫不及待地打开纸包，里面是一种贴在沙土上烤制的面饼。他吹掉表面的沙子，咬了一大口："香！就是有点牙碜。"
林远山慢慢咀嚼着面饼，观察四周的地形。远处，几座风蚀岩柱像巨人般矗立在沙海中。他取出指南针，发现指针微微颤动，指向并不稳定。
"磁场有异常，"他低声对王胖子说，"这附近可能有大型金属矿藏或者......"
"或者什么？"王胖子凑过来问。
林远山摇摇头："不确定。阿迪力，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维吾尔青年指着西北方向："那片石林就是魔鬼城的边缘。今晚在那里扎营。"
下午的风渐渐大了起来，细沙像无数小针般刺在裸露的皮肤上。林远山用围巾裹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骆驼的脚步变得沉重，不时发出不满的哼声。
"沙暴要来了！"阿迪力突然喊道，"快找掩体！"
远处的天际线已经变成浑浊的黄色，像一堵移动的墙向这边压来。林远山心跳加速，他曾在军事演习中经历过沙尘暴，知道其威力足以把人活埋。
阿迪力熟练地引导骆驼围成一圈，形成一个临时的避风所。三人蜷缩在骆驼中间，用毛毯盖住全身。很快，世界变成了咆哮的黄色混沌。
沙粒击打在毛毯上的声音如同暴雨，林远山能感觉到细沙从各种缝隙钻进来。王胖子在旁边不停地咳嗽，阿迪力则低声念着维吾尔语的祈祷词。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终于过去。当林远山掀开毛毯时，夕阳已经西沉，给沙丘镀上一层血色。骆驼们抖动着身体，扬起一片沙尘。
"呸！呸！"王胖子吐着嘴里的沙子，"我嘴里至少进了半斤！"
阿迪力清点着物资，脸色突然变了："少了一头骆驼！水和食物一半都在它身上！"
林远山的心沉了下去。在沙漠中失去水源，等于被判了死刑。
"找找脚印，"他说，"沙暴刚过，应该还能辨认。"
三人分头寻找。林远山爬上一座较高的沙丘，突然注意到远处的岩柱群似乎改变了排列方式——原本呈直线排列的石柱，现在形成了一个弧形。
"阿迪力！"他喊道，"那些岩石移动过吗？"
维吾尔青年跑过来，脸色变得苍白："魔鬼城的石头...它们会自己走路。"
王胖子也跟了过来："别扯了，石头怎么会——"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沙地上的痕迹——骆驼的脚印延伸到一座岩柱前，然后...消失了。就像骆驼走进了石头里一样。
林远山走近那座岩柱，发现它的底部有一道几乎被风沙掩埋的裂缝。他蹲下身，用手指拨开松散的沙粒，露出了人工凿刻的痕迹和几个奇怪的符号。
"这是佉卢文，"他轻声说，心脏砰砰直跳，"古代楼兰使用的文字。"
阿迪力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真主保佑，我们找到恶魔的家了。"
林远山从背包里取出强光手电，照向裂缝深处。光束消失在黑暗中，看不到尽头。
"今晚在这里扎营，"他决定道，"明天天亮后进去探查。"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万一那骆驼是被什么东西...拖进去的呢？"
"所以我们得做好准备，"林远山从行囊中取出绳索和岩钉，"如果这真是楼兰王族的地宫，里面可能有价值连城的文物。"
阿迪力不情愿地帮忙搭起帐篷。夜幕降临后，沙漠气温骤降，三人围坐在小火堆旁取暖。阿迪力煮了一壶浓茶，里面加了大量的糖和盐。
"沙漠里喝这个能保命，"他说着给每人倒了一杯，"补充流失的盐分。"
王胖子啜了一口，做了个鬼脸："咸不咸甜不甜的，真难喝。"
林远山却一口气喝光了。他取出祖父的《撼龙经》，就着火光研究起来。书中有几页专门讲西域墓葬的特点，提到楼兰贵族喜欢将墓室建在地下水源附近，利用水脉形成天然屏障。
"如果这真是楼兰王族的地宫，"他自言自语道，"入口应该不止一个..."
突然，他感到地面传来微弱的震动，像是远处有鼓声。阿迪力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恐惧。
"听见了吗？"他颤抖着问，"驼铃声..."
林远山屏住呼吸。确实，在呼啸的风声中，隐约夹杂着清脆的铃声，还有...脚步声？像是很多人排着队在行走。
王胖子脸色发白："这鬼地方不会真有...那个吧？"
林远山拿起手电筒照向四周，沙地和岩柱间空无一物。但当他关闭手电后，声音似乎更清晰了，甚至能分辨出金属碰撞的叮当声。
"可能是风声在岩缝中产生的回声，"他说，但自己也不太相信这个解释。
阿迪力已经躲进了帐篷，用维吾尔语快速念着祷词。林远山取出风水罗盘，发现指针疯狂旋转，完全失去了方向指示功能。
"地下有强大的磁场，"他对王胖子说，"或者...大量的金属。"
王胖子凑过来："你的意思是，下面真有个地宫？"
林远山点点头，收起罗盘："明天我们进去看看。今晚轮流守夜，两小时一换。"
然而，当轮到他守最后一班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凌晨四点左右，林远山看到岩柱裂缝处飘出一缕淡蓝色的雾气。它像有生命般在沙地上蜿蜒，形成一个个奇怪的图案——有些像文字，有些像人脸。
林远山揉了揉眼睛，雾气依然在那里。他轻轻推醒王胖子："胖子，你看得见那个吗？"
王胖子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啥？哪呢？"他顺着林远山手指的方向看去，"啥也没有啊？你眼花了？"
林远山再看向岩柱时，雾气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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