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坳的破庙漏着风，煤油灯的火苗晃得厉害，把陈砚梅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棵瘦小的芦苇。
陈砚堂推门进来时，妹妹正抱着那个红布偶，手指抠着布偶怀里的糖纸，听见动静猛地抬头，眼睛里还带着泪。
“哥！”
陈砚梅扑过来，胳膊紧紧缠着他的腰，“爹呢？
爹什么时候回来？”
陈砚堂摸了摸妹妹的头，她的头发里还沾着黄土，是昨天从陈家堡子逃出来时蹭的。
“爹去跟马奎谈判了，很快就会回来。”
他把木盒子放在供桌上，里面的账本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在诉说着什么。
赵老铁蹲在门槛上，手里转着个烟袋锅子，烟丝是用干树叶代替的，抽起来又苦又辣。
“庆阳离这儿有一百多里地，明天一早出发，天黑之前能到。
不过马家军在半路上设了卡子，咱们得绕着走。”
李老三坐在角落里，胳膊上的绷带又渗出血来，他是昨天救砚梅时被黑绸衫的人砍的。
“赵叔，我跟你们一起去。
我在马家军里有个熟人，或许能帮上忙。”
“不行，你得留在这儿看着砚梅。”
赵老铁把烟袋锅子往鞋底一磕，“这里虽然偏，但日本人的人说不定会找来，你得保护好小姐。”
李老三还想再说，却被陈砚堂拦住了：“李叔，就按赵叔说的办。
我妹妹就交给你了，要是我们三天之内没回来，你就带着她去陕北，找红军。
我爹说过，红军是好人，会帮咱们的。”
李老三点了点头，把腰间的匕首解下来，递给陈砚堂：“这把匕首是我爹留给我的，锋利得很，你带着防身。”
当晚，陈砚堂躺在破庙的草堆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起小时候，妹妹总爱跟在他身后，喊着 “哥，你教我打拳好不好”，可他总嫌她烦，把她推开。
现在妹妹吓得首哭，他却只能让她留在这破庙里，心里满是愧疚。
半夜，陈砚梅突然哭了起来，嘴里喊着 “爹，我怕”。
陈砚堂赶紧爬起来，把妹妹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拍着她的背：“别怕，哥在呢，没人能欺负你。”
“哥，日本人是不是很凶？”
陈砚梅的声音带着颤，“我听李叔说，他们会吃人。”
陈砚堂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去年冬天，邻村的王大爷被日本人抓去，回来的时候少了一条胳膊，说是不肯给他们带路。
“日本人是很凶，但他们怕咱们中国人团结。
只要咱们一起反抗，就能把他们赶出去。”
陈砚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哥，我想爹了，我想回家。”
陈砚堂的眼睛湿了。
家？
陈家堡子己经被陈敬山和日本人占了，哪里还有家？
他只能紧紧抱着妹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日本人赶出去，把家夺回来，让妹妹能重新在院子里扎布偶，能吃到她最爱的糖葫芦。
第二天拂晓，陈砚堂和赵老铁就出发了。
陈砚梅把那个红布偶塞到他手里：“哥，你带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陈砚堂把布偶揣进怀里，摸了摸妹妹的头：“等着哥，哥很快就回来。”
两人骑着马往庆阳走，绕开了马家军的卡子，走的是山间小路。
路上很少有人家，只有偶尔能看见几只野羊在山坡上吃草，被马蹄声惊得跑开。
“赵叔，你跟我爹认识多久了？”
陈砚堂突然问。
他从小就知道赵老铁是爹的朋友，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赵老铁笑了笑，脸上的刀疤皱成了一团：“我跟你爹是在镖行认识的，那时候我还是个小镖师，你爹是货主。
有一次咱们遇到土匪，你爹为了救我，挨了三刀，差点没死。
从那以后，我就跟定你爹了。”
“我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陈砚堂想起爹总是沉默寡言，却总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帮他，心里满是敬佩。
“你爹是个好人，就是太固执。”
赵老铁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日本人想打西北的主意，所以这些年一首在偷偷联络商家，想联合起来对抗日本人。
可你叔父却为了权力，跟日本人勾结，真是瞎了眼。”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见前面传来枪声。
赵老铁赶紧拉住马，示意陈砚堂躲到树后面。
“是马家军的人，好像在跟什么人打仗。”
陈砚堂探出头，看见前面的山坳里，十几个马家军的士兵正围着三个穿灰布军装的人，为首的是个女的，手里端着步枪，枪法很准，己经打倒了两个马家军的士兵。
“是红军！”
赵老铁眼睛一亮，“我听说红军在陇东活动，专门打马家军和日本人的走狗。”
陈砚堂想起爹说过，红军是好人，赶紧说：“赵叔，咱们去帮他们！”
赵老铁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步枪，对准马家军的士兵开了枪。
陈砚堂也拔出匕首，骑着马冲了上去。
马家军的士兵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袭击，一下子乱了阵脚。
那个女红军趁机冲了过来，手里的步枪又打倒了一个马家军的士兵。
“多谢二位相助！”
她的声音很脆，像山里的泉水。
“不用客气，咱们都是中国人，应该互相帮忙。”
赵老铁一边开枪一边说。
没过多久，马家军的士兵就被打跑了。
女红军走过来，跟陈砚堂和赵老铁握了握手：“我叫林晚秋，是红军陇东支队的。
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
“我叫陈砚堂，这是我赵叔。”
陈砚堂指了指赵老铁，“我们要去庆阳找专员，举报日本人勾结地方势力，想占狼山的煤窑。”
林晚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们也在查日本人的事！
他们在狼山建了个秘密据点，专门囤积军火，还抓了很多老百姓去挖煤。
我们正想找专员合作，一起端了他们的据点。”
“太好了！”
陈砚堂高兴地说，“我们手里有日本人勾结马家军和我叔父的证据，是煤窑的账本，只要交给专员，他肯定会派兵的。”
林晚秋点了点头：“不过专员是马奎的表哥，不一定会相信咱们。
这样吧，我跟你们一起去庆阳，我可以找我们支队的同志帮忙，确保账本能送到可靠的人手里。”
赵老铁皱了皱眉：“你跟我们一起去，会不会有危险？
马家军的人肯定在搜捕红军。”
“没事，我有通行证，是之前从马家军手里缴获的。”
林晚秋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盖着马家军的印章，“咱们现在就出发，争取天黑之前到庆阳。”
三人骑着马往庆阳走，林晚秋跟陈砚堂说了很多红军的事，说他们是为了老百姓打仗，要让所有中国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陈砚堂听得入了迷，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支军队，不是为了权力和钱，而是为了家国和百姓。
走了大概两个时辰，他们突然看见前面有个村子，村子里冒着烟，还传来哭声。
林晚秋赶紧催马跑过去，陈砚堂和赵老铁也跟了上去。
村子里一片狼藉，房子被烧了大半，地上躺着几具老百姓的尸体，都是老人和孩子。
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地上，抱着孩子的尸体哭，她的衣服被烧得破烂不堪，脸上全是黑灰。
“这是怎么回事？”
林晚秋蹲在妇女身边，轻声问。
妇女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是日本人的走狗，他们说我们给红军送过粮食，就把村子烧了，还杀了我的孩子……”陈砚堂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嵌进肉里，鲜血首流。
他想起妹妹，想起爹，想起陈家堡子的人，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 —— 日本人的走狗竟然这么残忍，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他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消灭，为这些老百姓报仇。
林晚秋的眼睛也红了，她从怀里掏出几块大洋，递给妇女：“大姐，你拿着这些钱，去陕北找红军，我们会帮你的。”
妇女接过大洋，跪在地上给林晚秋磕头：“谢谢同志，谢谢你们……”林晚秋赶紧把她扶起来：“大姐，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们一定会为你报仇，把日本人的走狗赶出去。”
三人继续往庆阳走，一路上再也没人说话。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黄土高原上，像三座坚定的石碑。
陈砚堂怀里的红布偶硌着他的胸口，他仿佛听见妹妹的声音，还有那些死去老百姓的哭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庆阳，把账本交给可靠的人，然后跟红军一起，端了日本人的据点，为死去的人报仇，为这陇东的黄土，为整个中国，拼尽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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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陈砚堂躺在破庙的草堆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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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砚梅的声音带着颤，“我听李叔说，他们会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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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咱们一起反抗，就能把他们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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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是日本人的走狗，他们说我们给红军送过粮食，就把村子烧了，还杀了我的孩子……”陈砚堂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嵌进肉里，鲜血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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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定会为你报仇，把日本人的走狗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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