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能大师盘腿坐在蒲团上，袈裟上的补丁比新布还多。
底下跪着的信众黑压压一片，有穿绸缎的富商，有扛锄头的农夫，还有揣着药罐的妇人——都是来求个明白：为啥有的人富可敌国却夜夜失眠，有的人守着破屋倒能笑到天明？
为啥偷鸡摸狗的活得逍遥，行善积德的偏遭横祸？
“诸位请看。”
慧能大师举起一串佛珠，颗颗圆润，唯有一颗带着裂痕，“这串珠，是施主们凑钱请的，本想供在佛前。
可昨夜老鼠啃了裂珠，诸位说，是扔了整串，还是留着？”
底下有人喊“扔了”，有人说“补补还能用”。
大师笑了，将裂珠摘下来，换成颗新的：“六道轮回，就像这串珠。
善是圆润珠，恶是裂痕珠。
作恶的人，不是不报，是裂痕还没攒够；行善的人，不是没福，是福泽正在串珠。”
他指着殿外的阳光：“饿鬼道的‘渴’，是偷人水喝的债；畜生道的‘痴’，是害人性命的罚；阿修罗道的‘斗’，是争强好胜的果。
可这珠子，串得再乱，只要肯换，裂痕能摘，新珠能添。”
有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突然哭了：“大师，我以前杀猪，见天儿地杀，现在一闭眼就听见猪叫……我这是要进畜生道了吗？”
“未必。”
大师递给汉子一把锄头，“后山荒着，你去种些菜吧。
杀业是裂痕，种菜是新珠。
一颗新珠盖不住裂痕，十颗、百颗呢？”
汉子攥着锄头，指节发白。
大师望着殿外的云：“六道不是天定的牢，是人心的镜子。
你往镜子里扔石头，碎的是自己；你往镜子里插花，映的是佛前莲。
今日种善因，明日得善果，就像春种秋收，从来不会错。”
檀香漫出殿门时，有人看见，那被换下的裂珠，在香炉里化成了灰，而新换上的珠子，正泛着光。
第一章：偷牛贼的饿鬼道李家庄的张老栓，就是慧能大师说的“春种秋收”的例子。
他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自家的黄牛生崽，都会分碗牛初乳给隔壁孤寡的刘奶奶。
可那天早上，他去牛棚添草，却见缰绳断了，牛槽空着，地上只有几滴黑血——怀着崽的黄牛，没了。
里正带着人寻到村西乱葬岗时，王二麻子正蹲在坟堆上啃生牛肉。
他是个游手好闲的光棍，前几年偷过邻村的娃，被打断了腿，消停了些，没想到又动了歪心思。
“老栓家的牛，就该给大伙吃！”
王二麻子抹了把油嘴，“他占着全村最好的水浇地，我吃他块肉，算啥？”
官府来拿人时，他还在笑，说“不就一头牛吗，死了再买”。
可没人知道，那天后半夜，王二麻子就开始喊渴，水缸喝空了，就趴在井边舔水，最后竟活活渴死在牢里。
牢头说，他死的时候，肚子涨得像口鼓，七窍流黑血，手指抠着墙皮，把青砖都抠出了坑。
阿尘是在乱葬岗遇见王二麻子的魂的。
那天他给刘奶奶送药，撞见两个青面鬼差架着个瘦影往地缝里拖。
那影子喉咙里“嗬嗬”响，像漏风的风箱，看见阿尘就挣扎：“给口水……哪怕是牛血也行啊……”阿尘认出是王二麻子。
他刚想说话，鬼差一脚把影子踹进地缝，地缝里立刻传来无数哭喊，都在喊“渴”，王二麻子的声音混在里头，尖得像针扎：“我再也不偷了！
给我口水！”
“他这是进了饿鬼道？”
阿尘问随后赶来的慧能大师。
大师捻着佛珠：“偷人衣食，夺人生计，造的是‘贪’业。
饿鬼道里，越贪的人，越喝不着水，越饿的人，越吃不着饭。
你看那地缝里的哭喊，都是些这辈子占过别人便宜的。”
而张老栓呢？
他没去恨王二麻子，反而在牛坟前种了片苜蓿，说等开春了，给路过的牲口吃。
那年冬天，他家炕头总暖乎乎的，半夜常有小牛犊的影子在窗纸上蹦跶。
开春后，苜蓿地旁冒出棵桃树，花开得比谁家都艳。
阿尘看见过，张老栓给桃树浇水时，树干上会浮现出头牛的影子，正温顺地蹭他的胳膊。
慧能大师说：“你看，善念是颗珠，恶念也是颗珠。
王二麻子攒的是裂珠，老栓种的是新珠。
珠子串起来，便是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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