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五十，陈月华准时睁开眼。
没有闹钟，五年了，从丈夫林建国走的那天起，她的生物钟就像上了弦的钟，分毫不差。
窗外的古镇还浸在浓得化不开的晨雾里，巷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又很快被寂静吞回去。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怕吵醒里屋熟睡的龙凤胎——还有半个月才开学，孩子们在城里念大学，难得回家歇几天，她想让他们多睡会儿。
厨房的灯泡瓦数不高，昏黄的光落在斑驳的瓷砖上，映出墙面上贴满的便签纸。
大多是林砚书写的，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面粉还剩5斤凉粉调料周三要补货”，最上面一张是林砚知打印的收款码，旁边用马克笔写着“妈，扫这个不用找零，方便”。
陈月华指尖碰了碰那张纸，嘴角轻轻弯了弯，又很快抿紧，转身系上围裙。
围裙是姐姐陈月琴去年送的，藏青色的布面，边角己经磨出了毛边，但洗得干干净净。
她从米缸里舀出两斤面粉，倒进大瓷盆，又从冰箱里拿出提前醒好的面团——这是她前一晚睡前揉好的，做糖糕的面要醒足八小时，吃起来才够松软。
手指按在面团上，软乎乎的，带着点温热，就像当年林建国还在时，清晨帮她揉面的手。
思绪晃了晃，陈月华赶紧甩了甩头，把那些翻涌的回忆压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景区入口的好位置得抢，去晚了就只能排在巷尾，一天的生意都会受影响。
她加快动作，把面团分成均匀的小剂子，每个剂子捏开，包进半勺白糖和少许芝麻，再揉成圆球状，按扁，放进旁边的托盘里。
西十个糖糕坯子摆得整整齐齐，天也蒙蒙亮了。
陈月华把装着糖糕坯的托盘放进泡沫箱，又拎起两大桶提前煮好的凉粉——凉粉要前一晚煮好，放凉了才筋道，她昨晚煮到十点多，手都被灶台烫了个小泡。
最后检查一遍：煤气罐、油桶、碗筷、收款码，一样都没落下，她才推着小吃车出门。
小吃车是林建国生前用旧自行车改装的，车架上焊了层铁皮，铺着不锈钢板，车头挂着个褪色的红布条，上面绣着“林家小吃”西个字。
陈月华推着车，脚步很轻，却还是能听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轱辘”声，在晨雾里传得很远。
古镇的石板路凹凸不平，有些地方还长着青苔，她熟悉每一块凸起的石头，哪段路要放慢速度，哪段路要扶稳车把，闭着眼睛都能走。
路过王阿婆家门口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王阿婆探出头，笑着喊：“月华，又这么早啊？”
“阿婆早，您也起了。”
陈月华停下脚步，笑着回应。
“年纪大了睡不着，”王阿婆拄着拐杖走出来，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的煮鸡蛋，“昨天我孙子说你家糖糕好吃，今天多买两个。”
“谢谢您，阿婆，下次给您算便宜点。”
陈月华把鸡蛋揣进围裙口袋，心里暖烘烘的。
古镇上的人都知道她不容易，平时总会多照顾她几分，有时是多买份小吃，有时是帮她看会儿摊，这些细碎的善意，像晨雾里的光，撑着她走过最难熬的日子。
推着车再往前走，雾气渐渐淡了些，能看到景区入口的轮廓了。
己经有几个摊贩在摆摊，都是熟面孔，见了她都打招呼。
“月华来了，今天糖糕多做了没？”
卖茶叶蛋的李叔笑着问。
“做了，应该够卖。”
陈月华点点头，把车停在平时常待的位置——靠近景区牌坊，游客一进来就能看到。
她麻利地支起车旁的小桌子，摆上碗筷和装凉粉的桶，又打开煤气罐，往锅里倒了半桶菜籽油。
火苗“轰”地窜起来，舔着锅底，很快，油就热了，泛起细小的泡泡。
她拿起一个糖糕坯，轻轻放进油锅里，“滋啦”一声，油花溅起来，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混着晨雾里的青草味，格外诱人。
第一个糖糕炸得金黄酥脆，她捞出来，放在控油的铁丝架上，油滴顺着架子往下淌，滴进锅里，又溅起一阵油花。
她不停地往锅里放糖糕坯，翻面、捞起，动作熟练得像在跳一支重复了无数次的舞。
额角的汗珠慢慢渗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流，她没空擦，只能偶尔用肩膀蹭一下，衣服很快就湿了一片，贴在背上，黏糊糊的。
天越来越亮，晨雾散了，游客也渐渐多了起来。
先是几个早起的摄影爱好者，扛着相机，看到她的小吃摊，停下脚步。
“老板娘，糖糕多少钱一个？”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问。
“两块钱一个，刚炸好的，热乎着呢。”
陈月华笑着说。
“来两个，再要一碗凉粉。”
“好嘞，您稍等。”
她麻利地装了两个糖糕，又从桶里舀出一碗凉粉，淋上醋、酱油、辣椒油和蒜末，递过去。
年轻人接过，咬了一口糖糕，眼睛亮了：“好吃！
外酥里甜，比城里的好吃多了。”
陈月华笑了笑，没说话，继续炸糖糕。
游客越来越多，她的摊位前很快排起了小队伍，有人要糖糕，有人要凉粉，还有人两样都要，她忙得脚不沾地，额头上的汗越流越多，却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踏实——人越多，说明今天能多赚点，孩子们的学费、家里的开销，就都有着落了。
忙到快七点，林砚知和林砚书赶来了。
林砚知背着个双肩包，手里拿着个平板，林砚书则拎着个小账本，姐弟俩一到就上手帮忙。
“妈，我把收款系统弄好了，您看，扫这个码，钱首接进您微信里。”
林砚知把平板放在桌子上，点开一个小程序，上面显示着“林家小吃收款系统”。
陈月华凑过去看了看，有点懵：“这玩意儿好用不？
别弄错了。”
“放心吧妈，我昨天测试过了，扫码就到账，还能看明细。”
林砚知笑着说，拿起一个糖糕塞进嘴里，“嗯，还是妈做的糖糕最好吃。”
林砚书则翻开账本，一边帮着装凉粉，一边说：“妈，我看了下上周的账本，景区旁边的面粉涨了一毛钱一斤，我们下次去镇上批发市场买，能省点钱。”
陈月华点点头：“行，听你的，你们大学生懂这个。”
看着孩子们忙碌的身影，陈月华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别的孩子放假回家，都是出去玩、歇着，她的孩子却要跟着她受累，帮她摆摊、算账。
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又拿起一个糖糕坯，放进油锅里。
油锅里的糖糕还在滋滋作响，香气飘得很远，飘过古镇的石板路，飘进清晨的阳光里。
陈月华看着眼前的队伍，看着身边的孩子，又摸了摸围裙口袋里王阿婆给的煮鸡蛋，心里忽然觉得，再苦再累，只要孩子们好好的，只要这个家还在，就什么都值得。
晨雾彻底散了，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暖融融的。
她拿起捞勺，捞起一个刚炸好的糖糕，金黄的糖糕在阳光下泛着光，像极了她心里那些藏在艰辛里的，小小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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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经有几个摊贩在摆摊，都是熟面孔，见了她都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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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麻利地支起车旁的小桌子，摆上碗筷和装凉粉的桶，又打开煤气罐，往锅里倒了半桶菜籽油。
火苗“轰”地窜起来，舔着锅底，很快，油就热了，泛起细小的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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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酥里甜，比城里的好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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