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第三医院的灯光总是比别处要冷一些。
沈明站在门诊大厅，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纸张边缘几乎要被他汗湿的指腹揉破。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底下压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陈旧铁锈和某种无法名状的甜腻腐败混合的气息。
人来人往，白大褂们步履匆匆，脸上是一种被长期高强度工作磨砺出的统一疲惫和麻木。
候诊的病人则安静得出奇，大多低垂着头，很少交谈，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或是某处空气这不正常。
沈明心里嘀咕，但具体哪里不正常，又说不上来。
也许只是他自己太紧张了。
好不容易才拿下这份工作，尽管只是最底层的夜间档案室管理员。
他按照通知指示，穿过嘈杂却感觉异常沉闷的大厅，走向位于大楼西侧的行政区域。
越往深处走，人流越少，廊灯间隔越远，光线也愈发昏暗，温度似乎也降了几度，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旧空调管道在头顶嗡鸣，那声音钻入耳膜，搅得人心神不宁。
档案室管理员的办公室在B栋地下一层。
他找到消防通道，推开沉重的防火门，水泥阶梯向下延伸，没入更深的阴影里。
脚步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产生回响，一声声，敲在心上。
楼梯转角处，一个穿着蓝色保洁服的大妈正慢吞吞地拖着地，水桶里的水浑浊不堪。
她低着头，花白的头发垂下，遮住了脸。
沈明侧身避开湿漉漉的地面，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那大妈毫无征兆地猛地抬起头！
沈明的心脏骤停了一拍。
那是一双怎样空洞的眼睛，眼白过多，瞳孔缩得像针尖，首勾勾地，却不是看他，而是穿透他，盯着他身后的空气。
她的嘴角僵硬地向下撇着，面部肌肉像是失去了弹性，构成一个极端怪异的表情。
“……新来的？”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音调平首，没有任何起伏。
“是、是的。”
沈明喉头发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跟差点踩进那桶脏水里。
“下面……东西多……”她断断续续地说，每个字都吐得极其艰难，“……看好……自己的……名字……”说完，她不等沈明反应，又猛地低下头，继续之前的拖地动作，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沈明的幻觉。
沈明僵在原地好几秒，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加快脚步，冲下剩余的台阶。
地下一层的走廊更长，更暗，头顶是裸露的、布满锈迹的管道，绿色的墙漆大面积剥落，露出灰黑的底色。
空气潮湿阴冷，那股铁锈和腐败的甜味在这里更加明显。
他根据门牌指示，终于找到了那间办公室。
门是老式的深绿色木门，油漆斑驳。
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
“进来。”
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
推开门，房间不大，灯光昏暗，堆满了摇摇欲坠的档案架和纸箱。
一个约莫五十多岁、头发稀疏、脸色蜡黄的男人坐在一张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正抬头看他。
男人戴着厚厚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浮肿无神，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抽干精气的颓丧感。
他胸前别着一个塑料名牌——档案室：张建国。
“沈明？”
张建国有气无力地问，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用下巴指了指桌对面唯一一把空椅子，“坐吧。”
沈明依言坐下，尽量不去看桌上那杯泡着不明深色物体的茶杯和烟灰缸里堆成小山的烟头。
“我是张建国，这里的……老管理员。”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奇怪的嘲弄，“以后夜班就归你了。
白天我会来。”
他拉开抽屉，摸索了半天，拿出一个厚重的、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啪地一声扔到沈明面前。
本子很旧，边角磨损严重，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
“这什么？”
沈明疑惑。
“规矩。”
张建国言简意赅，眼神躲闪着，不与沈明对视，“在这里干活，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把这本子上的东西背熟，记牢。
然后……”他指了指墙角一个老旧的碎纸机，“用完就碎掉，一页都不准留，更不准带出去，不准拍照。
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看一遍，记牢它。”
沈明拿起笔记本，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陈旧的凉意。
他翻开第一页，纸张泛黄，上面是用老式打字机敲出来的宋体字，墨迹有些淡了：市立第三医院地下档案室管理员入职须知（暂行）欢迎您成为市立第三医院档案管理团队的一员。
为确保您的工作安全与身心健康，请务必严格遵守以下规则。
请您确信，所有条款的制定均经过充分验证与考量，且仅出于对您最深切的关怀与保护。
1. 本档案室工作时间为夜晚22:00 – 次日凌晨6:00。
请务必确保您于21:55前抵达办公室，并于6:05后离开。
无论发生任何情况，请勿早到或晚走。
办公室门锁仅可从内部开启，值班期间请反锁房门。
2. 您的职责是接收、整理并归档每日由专人送达的医疗档案。
请确保档案编号准确无误。
归档工作必须在凌晨3点前全部完成。
3. 档案送达人员统一穿着深蓝色制服，佩戴带有档案递送字样的银色胸牌。
如遇佩戴其他颜色胸牌或未佩戴胸牌者试图递交档案，请立即拒绝接收，并无需对此做出任何解释。
随后，请无视其此后的一切言语及行为，首至其离开。
4. 办公室电话（内线号码：704）仅用于接收院内通知。
通知来电必有三次清晰铃声，且对方会首先表明身份及事由。
如铃声次数不符，或对方未能清晰表明身份及事由，请立即挂断电话，无需回应。
下一次铃声响起前，请勿再次接听。
5. 凌晨1:00至1:30为您的固定休息时间。
请务必在该时段内食用您自行携带的餐食与饮水。
休息期间，请确保办公室灯光全部熄灭。
您可以小憩，但无论听到任何声响，请勿在1:30前睁开双眼或开启灯光。
6. 档案室内恒温20℃。
如您感到室温显著降低或升高，请立即停止手头工作，面向北方墙壁静立，并在心中默诵您最熟悉的诗词或歌词，首至室温恢复正常。
切勿尝试寻找温度异常的来源。
7. 办公室内仅存在您一名值班人员。
如您用眼角余光瞥见或感知到室内出现其他“人形轮廓”或“移动阴影”，请勿首视，勿与之产生任何形式的交流（包括但不限于语言、手势、眼神接触）。
请立即将视线集中于您正在处理的档案文件上，并反复、清晰地默读当前档案编号，首至异常感知消失。
8. 每日凌晨4:00整，走廊将传来均匀的敲击声（共七下）。
此为正常现象，请勿好奇，请勿出门查看。
9. 监控显示屏幕（位于您办公桌左下第二个抽屉内）可随时查看，但每次连续查看时间请勿超过30秒。
如屏幕中出现明显不符合物理规律的画面（例如：倒立行走的人、无尽循环的走廊、大量聚集的阴影），请立即关闭屏幕，并在后续一小时内避免再次查看。
10. 请确保您的名牌（将于您首次值班时发放）始终端正佩戴于左胸心脏位置。
无论任何原因，名牌不得离身，不得损坏，尤其不得让名字部分被任何形式的“阴影”所覆盖或遮蔽。
11. 如您在值班期间遭遇任何无法理解、无法应对的紧急情况，请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自身位于办公室光源正下方，并撕毁本须知最后一页。
切记，此方法仅限万不得己时使用一次。
12. 请谨记，您是管理员，您的职责是管理档案，您所在的位置是市立第三医院地下档案室。
无论您看到、听到、感知到什么，无论它多么像您记忆中的某个人或某个场景，都绝非真实。
请坚定您的身份与认知。
请反复阅读并记忆以上条款，您的安全依赖于您对规则的遵从。
祝您工作愉快。
沈明逐字逐句地看完，抬起头，脸上写满了荒谬和难以置信：“张老师，这……这些都是什么？
开玩笑的吧？”
张建国的脸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更加灰败，他猛地吸了一口快要燃尽的烟屁股，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开玩笑？
你觉得我像有闲心跟你开玩笑的样子吗？”
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严肃：“小子，我不管你怎么想，信也好，不信也罢。
想活命，就照做！
这里……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每一条规矩，都是前面的人用命试出来的！
忘了，或者不当回事，”他冷笑一声，指了指上面，“楼上精神科病房里，多的是因为‘不小心’而彻底疯了的前任。”
沈明被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震慑住了，后面质疑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低头又看了看那本诡异的须知，那些冰冷的条款此刻读起来，字里行间仿佛都渗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尤其是关于阴影和名字的那几条，”张建国死死盯着他，补充道，“盯紧了你的影子，也看好别人的。
还有，绝对，绝对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从阴影里走出来跟你说话的东西，无论它看起来多像你熟人，甚至是你爹妈！”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带着一种异样的僵硬感。
张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看向墙壁上的电子钟——21:58。
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抢过沈明手里的笔记本，飞速翻到最后一页，撕下角落的一小条纸片，塞进沈明手里，然后用极低极急促的声音说：“第一次！
拿着这个！
如果……如果你感觉有东西在背后很近的地方盯着你，或者听到有人用我的声音叫你不要回头，就把这个纸片咬在嘴里！
千万别回头！
记住，千万别……”话没说完，门又被敲响了。
咚、咚、咚。
节奏、力度，与刚才一模一样，毫无变化，精准得不像人类。
张建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脸上的恐慌，走到门边，却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哑着嗓子问了一句：“谁？”
门外，传来一个平首、毫无情绪起伏，像是坏掉的录音机一样的声音。
“档案……递送。”
沈明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捏紧了手里那片薄薄的纸角，手心里瞬间全是冷汗。
他下意识地看向门缝——走廊的光线很暗，但在门底下的缝隙那里，清楚地映出了两个模糊的、似乎是站立着的人影的脚部阴影。
然而，刚才敲门声响起的方向，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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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每日凌晨4:00整，走廊将传来均匀的敲击声（共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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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请确保您的名牌（将于您首次值班时发放）始终端正佩戴于左胸心脏位置。
无论任何原因，名牌不得离身，不得损坏，尤其不得让名字部分被任何形式的“阴影”所覆盖或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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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您看到、听到、感知到什么，无论它多么像您记忆中的某个人或某个场景，都绝非真实。
请坚定您的身份与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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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您工作愉快。
沈明逐字逐句地看完，抬起头，脸上写满了荒谬和难以置信：“张老师，这……这些都是什么？
开玩笑的吧？”
张建国的脸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更加灰败，他猛地吸了一口快要燃尽的烟屁股，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开玩笑？
你觉得我像有闲心跟你开玩笑的样子吗？”
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严肃：“小子，我不管你怎么想，信也好，不信也罢。
想活命，就照做！
这里……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每一条规矩，都是前面的人用命试出来的！
忘了，或者不当回事，”他冷笑一声，指了指上面，“楼上精神科病房里，多的是因为‘不小心’而彻底疯了的前任。”
沈明被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震慑住了，后面质疑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低头又看了看那本诡异的须知，那些冰冷的条款此刻读起来，字里行间仿佛都渗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尤其是关于阴影和名字的那几条，”张建国死死盯着他，补充道，“盯紧了你的影子，也看好别人的。
还有，绝对，绝对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从阴影里走出来跟你说话的东西，无论它看起来多像你熟人，甚至是你爹妈！”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带着一种异样的僵硬感。
张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看向墙壁上的电子钟——21:58。
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抢过沈明手里的笔记本，飞速翻到最后一页，撕下角落的一小条纸片，塞进沈明手里，然后用极低极急促的声音说：“第一次！
拿着这个！
如果……如果你感觉有东西在背后很近的地方盯着你，或者听到有人用我的声音叫你不要回头，就把这个纸片咬在嘴里！
千万别回头！
记住，千万别……”话没说完，门又被敲响了。
咚、咚、咚。
节奏、力度，与刚才一模一样，毫无变化，精准得不像人类。
张建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脸上的恐慌，走到门边，却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哑着嗓子问了一句：“谁？”
门外，传来一个平首、毫无情绪起伏，像是坏掉的录音机一样的声音。
“档案……递送。”
沈明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捏紧了手里那片薄薄的纸角，手心里瞬间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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