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发出后的半个小时，办公室里静得可怕。
我都能听到手指敲击键盘的微弱回音。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果然，不到四十分钟，赵海内部通讯软件的头像就疯狂地跳动起来。
点开，是他发来的一连串惊恐的表情。
“林风！！！你发的什么邮件？！怎么还抄送给王总和钱总监了？！”
“你提到财务支付流程是什么意思？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吴总刚给我打电话了！语气很不好！问你那封邮件到底什么意思？！”
我看着赵海几乎要溢出屏幕的焦虑，平静地回复：“赵经理，我只是基于项目负责人的职责，向甲方同步重要市场信息，并就可能存在的风险提出预警和建议。这都是为了项目顺利推进。”
“你这叫预警？！你这叫点火！”赵海几乎要抓狂了。
我没再回复。
我知道，跟陷入恐慌的赵海解释再多也是徒劳。
又过了十几分钟，赵海桌上的电话又响了。
这次，他接电话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挂断电话，他脸色惨白地冲我招手，嘴唇哆嗦着：“王……王副总叫我们去他办公室……钱总监也在！”
该来的，总会来。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平静地走向王副总的办公室。
这一次，办公室里的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
王振峰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红木桌面。
钱胜坐在旁边，脸色难看至极，看到我进来，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
赵海则像个鹌鹑一样，缩在沙发角落，大气不敢出。
“林风，”王振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你解释一下，这封邮件，是什么意思？”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我刚发出去的那封邮件。
“王总，”我态度恭敬，语气不卑不亢，“我认为作为项目负责人，有义务让甲方及时了解影响项目的重大市场变化。同时，鉴于合同签订前后，我们在内部流程上确实遇到了一些延迟，为了规避风险，确保项目不被内部因素拖累，我认为有必要提前与甲方沟通，建立预警机制。这符合公司利益。”
“内部因素？你指什么内部因素？”钱胜忍不住插话，语气尖锐，“林风，你这是在指责我们财务部故意刁难吗？”
我看向钱胜，表情坦然：“钱总监，我没有指责任何部门。我只是陈述事实——合同审批在财务部卡了两天，首付款支付现在又因为‘费用冲抵说明’不清晰而被要求补充材料。这些都可能影响甲方对我们执行效率的信心。尤其是在竞争对手出现问题的市场窗口期，时间就是金钱。”
我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吴总因为之前的延迟已经非常不满。如果因为付款问题再次导致合作出现裂痕，甚至被竞争对手趁虚而入，这个责任，我们谁都负不起。”
我把“竞争对手”和“责任”这两个词，咬得稍重一些。
王振峰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钱胜的脸涨红了，想反驳，却又一时语塞。
显然，齐佳文卡住付款的理由，在王振峰这里，并不那么站得住脚。
“费用冲抵是怎么回事？”王振峰转向钱胜，语气冰冷。
钱胜支吾着：“这个……是下面的人按制度办事，需要项目方提供清晰的前期费用明细，也是为了公司资金安全……”
“资金安全？”王振峰打断他，“我看是有人想搞小动作！老钱，我上次说的话，你是不是当耳旁风了？！”
王振峰是真的动了怒：“立刻！马上！让财务部把鼎峰的首付款给我付出去！什么狗屁说明，后续再补！要是今天下班前钱没到鼎峰账上，你这个财务总监，还有那个什么齐佳文，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
钱胜吓得浑身一颤，连忙站起来：“是！是！王总，我马上去办！马上！”
他几乎是踉跄着跑出了办公室。
王振峰又看向我，目光锐利地审视了我几秒钟，才缓缓开口：“林风，项目你盯好，有什么问题，直接向我汇报。但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警告：“以后类似这种邮件，发送之前，要先跟赵海沟通，或者直接向我汇报！不要再擅自做主，引发不必要的误会！明白吗？”
“明白，王总。”我低下头。
我知道，王振峰看出了我邮件里的“用心”，但他更在乎项目的成败。
在项目利益面前，齐佳文那点小动作，微不足道。
而我的“擅自做主”，虽然方式让他不悦，但结果符合公司利益，所以他选择了敲打，而非惩罚。
从王副总办公室出来，赵海几乎虚脱，靠在墙上喘气。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大概第一次意识到，我这个平时闷头干活的下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好拿捏”。
回到部门，气氛诡异。
大家都隐约知道发生了大事，但具体细节不清。
偶尔有同事故意路过我工位，想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
但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
下午四点左右，我收到了鼎峰财务的邮件，确认首付款已收到。
几乎同时，吴天的电话打了过来。
这次，他的语气好了很多，甚至带着点笑意：“林经理，款收到了！效率很高嘛！看来你们的内部流程，优化得挺快？”
我笑了笑：“让吴总见笑了，我们一直在努力提升效率。”
“好！那就期待我们合作愉快了！”吴天心情大好，“后续的工作，抓紧推进！”
“一定。”
挂掉电话，我知道，这一回合，我赢了。
赢得不轻松，甚至有些冒险。
但至少，我让一些人明白，项目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筹码。
下班时，我看到齐佳文从财务部走出来，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哭过。
她看到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但这一次，她没有瞪我，而是飞快地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她终于意识到，踢到铁板了。
但事情会就此结束吗？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清楚。
以齐佳文被宠坏的性格和她背后的靠山，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暂时的退让，可能意味着更阴险的反扑。
而经过这两次风波，我在公司的处境，也变得愈发微妙。
我赢得了暂时的喘息，却也把自己推到了更显眼，也更危险的位置。
下一场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之中。
而我，必须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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