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响，像密集的雨点。
我将商场炸弹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的变体，都输入文档。
结构图、线路模拟、材料分析……
陈书瀚那边不断发来新的数据和推测，这个老专家的专业素养令人叹服，他的判断与我的直觉多处吻合。
这枚炸弹，绝非寻常。
它的精巧背后，透着一股冰冷的、近乎炫耀式的恶意。
直到深夜，我才保存文档，设置了最高权限加密。
关掉电脑，办公室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回到临时的宿舍，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考核大厅里那刺耳的警报、楚晨撕碎证书的画面、商场里定格的计时器……一幕幕在眼前闪回。
最后定格在楚晨那张惨白认罪的脸，和楚娇怨恨的眼神上。
他们完了。
职业生涯，大概率还有自由，都将在调查中彻底崩塌。
这是他们应得的。
但我心里并没有多少快意。
只有一种事情本该如此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楚娇的嫉妒，楚晨的昏聩，是导火索。
但那个适时出现的、针对性极强的“暗影”诡雷，真的只是巧合吗？
昏沉入睡时，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
第二天清晨，我准时出现在防爆组办公区。
“宁组长早！”
“组长好！”
队员们的声音比昨天更加响亮，眼神里的敬畏也更深。
我点头回应，脚步不停，走向会议室。
今天有例行的早会，也是我作为副组长主持的第一次全体会议。
推开会议室的门，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队员，包括几位资历较老的分队长，都已经到齐，坐得笔直。
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
我走到主位坐下，翻开面前的文件夹，没有多余的寒暄。
“开始吧。各分队汇报上周工作情况及本周计划。”
我的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汇报有条不紊地进行。
轮到技术分析分队时，分队长，一个叫顾逸帆的年轻工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有些紧张：
“报告宁组长，关于昨天商场炸弹的证物，初步物理检验完成，成分分析还在进行。另外……我们尝试追踪炸弹外壳和元件的来源，但……痕迹被清理得很干净，像是专业人士所为。”
我抬眼看他：“专业人士？”
“是，”顾逸帆点头，“用的都是市面上难以追查的通用元件，但组装手法和某些特殊处理方式，非常……老练。不像本地那些土制炸弹的团伙。”
我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这和我的猜测吻合。
“继续追查，任何细微的线索都不要放过。”我指示道，“重点放在元件的批次和流通渠道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查。”
“明白！”顾逸帆立刻记录。
会议继续进行，我快速处理了几项日常事务，部署了本周的训练和备勤重点。
效率极高，没有一句废话。
队员们显然有些适应了我的风格，汇报更加精炼，眼神也更加专注。
会议临近结束时，我合上文件夹，目光扫过全场。
“最后说一件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防爆组，是刀尖上跳舞的队伍。我们的每一个判断，都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在这里，能力是第一位的。歪风邪气、勾心斗角、排挤同僚……”
我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有一个，我清退一个。绝不姑息。”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几个曾经和楚娇走得近的队员，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彭佳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散会。”
我起身，率先走出会议室。
刚回到办公室，内线电话就响了。
是局长张天照。
“宁柔，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事商量。”
“好的，局长。”
我放下电话，整理了一下制服。
知道，新的考验来了。
局长办公室里，除了张天照，还有政委和一位面生的、气质精干的中年男子。
“宁柔，快坐。”张天照态度很热情，指着那位中年男子介绍，“这位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冷绍波。”
冷绍波？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市局有名的破案能手，以作风强硬、心思缜密著称。
他朝我微微点头，目光锐利地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的意味。
“冷队。”我平静地打招呼。
“宁组长，久仰。”冷绍波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波澜。
张天照切入正题：“宁柔，找你来，主要是两件事。”
“第一，关于楚晨和楚娇的处理，调查组效率很高，初步结论已经上报。局党委的意见是统一且坚决的：开除公职，并移送司法机关处理。相关通报很快就会下发。”
我点点头，这在意料之中。
“第二件事，”张天照的神色严肃起来，看了一眼冷绍波，“就和冷队有关了。”
冷绍波接过话头，言简意赅：“我们盯一个跨境走私军火的团伙很久了，线索代号‘灰狐’。他们最近活动频繁，而且，有情报显示，他们手里可能弄到了一种新型的、威力巨大的炸弹制造技术。”
我的心猛地一跳。
“昨天商场那个炸弹，”冷绍波的目光像鹰一样盯着我，“经过初步比对，其设计思路和部分工艺特征，与我们掌握的、‘灰狐’团伙可能接触到的技术来源，有相似之处。”
果然！
那不是孤立事件！
“我们怀疑，那枚炸弹可能不是针对普通民众的随机袭击，”冷绍波继续道，“而是一次……测试。或者，是一个信号。”
“测试炸弹的性能？”我问道。
“也可能是测试我们的反应能力，特别是，”冷绍波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测试我们有没有能拆解这种炸弹的人。”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张天照深吸一口气：“宁柔，情况很严峻。‘灰狐’团伙非常狡猾，行事狠辣。如果他们大规模使用这种炸弹，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着我，语气沉重：“局里的意思，是成立一个联合专案组，由冷队牵头，刑侦主导，我们防爆组全力配合，特别是你，宁柔。”
“你的任务很重。”冷绍波接口道，“第一，深入研究这种炸弹，找出所有可能的拆解方案和应对措施，制定预案。第二，随时待命，如果‘灰狐’团伙使用炸弹，你需要第一时间到场处置。第三……”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根据情报，‘灰狐’的核心成员里，有一个极其危险的炸弹制造者，外号‘幽灵’。我们需要你，从技术角度，帮我们锁定他，分析他的行为模式。”
幽灵。
我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宁柔，你有什么困难吗？”张天照问。
我抬起头，迎上冷绍波审视的目光，也看向张天照。
“没有困难。”
我的回答清晰而坚定。
“这是我的职责。”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冷绍波和我并肩走在走廊上。
“宁组长，”他忽然开口，“楚晨的事，我听说了。”
我侧目看他，没说话。
“他是个蠢货。”冷绍波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屑，“为那种女人断送前程，不值。”
他停下脚步，看着我：“但这个世界，蠢货和坏人都不少。你坐到现在这个位置，盯着你的人会很多。小心点。”
这话，带着几分前辈的提醒，也带着几分试探。
我迎上他的目光，同样平静。
“谢谢冷队提醒。我会做好分内的事。”
冷绍波看了我几秒，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
“很好。”
他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然后，也转身，走向我的办公室。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知道，我不再只是面对冰冷的炸弹。
我还踏入了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棋局。
对手，隐藏在暗处。
而我，
已经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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